【朱嘉雯經典小說思辨課２】浪漫文學：紅樓夢與四大崑劇

序──看戲的人

第一章 閬苑仙葩，美玉無瑕
一、元明清世紀三大美人兒
二、寶玉送妹妹一個妙字
三、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四、林黛玉藉《西廂記》自嗟
五、隔花陰人遠天涯近
六、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
七、兩大文化遺產同登家班舞臺
八、不許小兒家口沒遮攔！
九、銀樣蠟槍頭，一語三境界
十、男性肚兜裡藏著女子的占有慾

第二章 綠柳垂金鎖，青山列錦屏
一、愛慾的潛流
二、妃子的妒悍
三、貴妃回娘家
四、縊死馬嵬坡‧淫喪天香樓
五、淚光閃閃
六、奢華過費！
七、夢中的仙子樂舞
八、自創新聲
九、江南好，新樂十番佳！
十、驛騎鞭聲砉流電，無人知是荔枝來
十一、長生殿裡慶長生
十二、推倒了醋罈子！
十三、葷段子‧黃笑話
十四、醉了……
十五、獨具隻眼
十六、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
十七、唱不盡興亡夢幻

第三章 多愁多病身，傾國傾城貌
一、明清兩代的主情思想
二、《紅樓夢》如何引用《牡丹亭》？
三、從〈驚夢〉到〈尋夢〉
四、曹雪芹對《桃花扇》的不引之引
五、金粉飄零在南京

 

序

看戲的人（節錄）

　　《紅樓夢》作為清代白話體章回小說，它與諸多古典戲曲的關係卻至為密切。小說家藉由書中人物看戲等場景埋下伏筆，藉以暗示讀者未來情節線索的走向，以及人物角色的命運安排。同時透過主角們點戲與看戲等諸多活動，也讓我們更加掌握了清朝初年大眾通俗文化與民間戲曲藝術的脈動。尤有甚者，我們還可以從更細膩的角度來觀察小說中每一位看戲的人，他們臉上的表情背後所凸現的心理狀態與生命故事，那將是另一個紅學課題的開展，對於小說家的特殊筆觸，也可以因此產生更獨到的心領神會。

　　例如：小說第二十九回，賈母帶著眾女眷到清虛觀打醮，這是因為前一天貴妃差了夏太監送來一百二十兩銀子，希望家人在清虛觀從初一到初三連續打三天的平安醮，並且唱戲獻供，還叫珍大爺領著眾位爺們跪香拜佛。賈家一族內有老祖宗，外有元妃娘娘，她們就是這府邸的庇護神。本身已經在享福中，還希望福上加福，世代綿延不盡！因此這一回的回目講得很直白：「享福人福深還禱福」。既然是為了向神明祈求更多的福氣，那麼這場法會中所抽中的戲碼，就代表了神的旨意。當時賈珍來稟賈母：「神前拈了戲，頭一本《白蛇記》。」賈母問「《白蛇記》是什麼故事？」賈珍道：「是漢高祖斬蛇方起首的故事。」這一齣戲可以說是影射賈家的崛起一如漢高祖打天下，既是起於草莽，又是白手起家。這一點賈母並不否認，只是沒有特別感到興奮，她著急想知道神明給的第二本戲是什麼？賈珍答曰：「《滿床笏》。」這是唐朝汾陽王郭子儀出將入相，既富貴壽考，而且七子八婿皆為朝廷顯官。神明降賜這齣戲等於是預告賈府一門烜赫，家人都做大官的意思。真是好口采！果然賈母笑了：「這是第二本上？也罷了。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接著又問第三本。賈珍答道：「第三本是《南柯夢》。」這是一個大家都熟悉的故事，劇中淳于棼從夢中醒來，杯中酒還未喝完，然而長長一場大夢卻已化為煙雲，他在槐安國二十年，與公主生了五男二女，男子皆在朝任官，女子也都許聘給宗室王公，淳于棼顯耀尊榮，極盛一時。可是到頭來這只也是個小小的蟻國，而且在一夜風雨之後，蟻窩便徹底崩潰毀滅。賈母聽說第三場演這齣戲，一時間沉默不言語。其實這個表情很有戲，顯示賈母既失望又不願聲張，只是心知肚明，連帶的東府的族長賈珍也不說話，他退了下來，到外邊去預備焚錢糧和開戲。曹雪芹於此戲臺前留下了一層伏筆，寫賈母眼中的陰影，實際上已預告了家族運敗的走勢。這一回的內文也正是對回目最大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