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私人．讀詩】林婉瑜：讀《美與殉美》

記得我在國中時，每月月初總會到家附近的文具店，買最新一期文學雜誌，小文具店把這個月的各種新雜誌用銀色大鐵夾夾在繩上，我稍微墊高腳尖取下雜誌，付了錢抱回家讀，裡面的小說、散文、詩就像夜空無數熠熠星光在對我眨眼暗示，裡面也常有陳芳明教授的評論文字。過了25年，我成為詩人，那些我仰望過的文學星光，已經投入手心成為寶石，在生命裡折射著幻變的稜光。今日讀陳芳明教授的詩評論集《美與殉美》，特別有所感觸。

美與殉美

讀詩，一定也要讀詩評；讀了詩評然後再次讀詩，會收穫不同的感觸。印象最深的是書中〈孤獨是一匹獸〉此篇，把詩人們寫過的「獸」召喚出來一一討論，談楊牧欲望與意志的獸；洛夫那頭挖掘人性的頹獸；夏宇翻轉成造物者的獸；零雨的翻轉污名的獸；楊澤的豢養著獸的孤獨的賽車手。

陳芳明教授擅長從詩句去回推詩人的本意，捕捉詩人意識，並且找到這種意識在文明世界中的定位和座標，如對夏宇的討論：「夏宇的作品自來都被視為後現代……（略）……事實上還是與浪漫主義維持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她的激情瘋狂與思維，應該是屬於古典的浪漫主義者。」不只剖析詩和詩人，更看到了詩人在立體的文明時空中，存在的位置。他對詩人的觀察非常精細，如對陳育虹詩觀的捕捉：「對她而言，愛是多麼稀有，多麼珍貴，多麼難以定義，所以就不直接去碰觸。因為沒有定義，也就沒有形狀，反而使它的規模非常龐大。」或如對周夢蝶的描述：「周夢蝶是屬於內省式的詩人，無論世界有多大，最後都容納在他的心。」詩是曖昧難名的，但他用明確的語言，幾筆就描繪出詩人的精神輪廓。

這本書裡許多他的談論，如談到詩人追求詩的過程：「也許受到夜霧的凌遲、孤星的照耀、晨陽的喚醒，都必須付出一定的生命消耗。」談藝術純粹性的追求：「放棄了意志，放棄了創造，生命毫無意義，只剩下一堆粉碎的時間。」這樣的文字，也不時對我閃動著寶石般高純度的，詩的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