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布克獎由愛特伍(左)與埃瓦里斯托(右)一起獲獎,共享5萬英鎊獎金。(圖片來源 / hurriyetdailynews)
你知道柏娜汀.埃瓦里斯托(Bernardine Evaristo)嗎?
不知道也無妨,因為就連英國BBC新聞主播也對這位現年60歲、甫以《女孩、女人、其他人》(Girl, Woman, Other)榮獲布克獎(2019年起因贊助商更換,獎項名稱從「曼布克獎」改回「布克獎」)的資深英國作家不大熟悉。就在12月初,英國主播尚恩.萊(Shaun Ley)在播報新聞時提起了今年10月布克獎由兩位作家並列獲獎一事,他對著鏡頭說出:「布克獎是由瑪格麗特.愛特伍與另一位作家共同獲獎。」身為布克獎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性得主的埃瓦里斯托,在獲獎月餘後依然無名無姓,成了這位主播口中的「另一位作家」。
這段新聞播出後,立刻被外界抨擊對埃瓦里斯托有失尊重,埃瓦里斯托自己也在推特發文寫道,「身為第一位黑人女性得主,他們就如此迅速草率地把我的名字從歷史上抹去。大夥兒,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要對抗的宿命。」雖然BBC很快就對此事道歉,表示這單純是主播現場直播時的無心之過,但無可否認的是,自今年布克獎宣布愛特伍與埃瓦里斯托並列得主以來,衍生風波不斷,也讓埃瓦里斯托本該歡慶的歷史成就失焦。
Pls RT: The @BBC described me yesterday as 'another author' apropos @TheBookerPrizes 2019. How quickly & casually they have removed my name from history - the first black woman to win it. This is what we've always been up against, folks. https://t.co/LxxDBJrUYh
— Bernardine Evaristo (@BernardineEvari) 2019年12月4日
今年是布克獎創立以來,繼1974年與1992年以後,相隔27年第三度由兩位作家並列獲獎。然而早在1993年主辦單位便已明文規定,獎項只能有一位得主,但本屆評審團不顧大會勸告,堅持將獎項同時頒給二度獲獎的愛特伍與首次獲獎的埃瓦里斯托。評審團主席彼得.佛羅倫斯(Peter Florence)表示,經過長達5小時的激辯,評審團對這兩人的作品益發欣賞,才決定讓兩人並列,「我們決定無視獎項規則。」
此結果引發許多討論,外界除了批評評審團明知故犯,有違職責以外,許多人也認為,單憑埃瓦里斯托作品之優異,絕對有資格獨立獲獎,何以史上首位獲獎的黑人女作家,非得要與一位早已舉世聞名的作家共享光環?
愛特伍在頒獎典禮上也對此結果感到驚訝,她大方表示自己年歲已高,已不大需要被關注,倘若自己單獨獲獎會非常尷尬,因此反倒對埃瓦里斯托能獲得注目感到開心。
埃瓦里斯托在頒獎典禮致詞時,固然對於自己能與傳奇作家共享榮耀感到驚喜萬分,卻也點出了黑人女性能獲獎並不容易。她表示,「有許多獎項,總是會有特定族群難以獲得肯定,例如沒有多少黑人能拿下文學獎項。鮮少人注意到這件事,但這很重要。過去從來沒有黑人女性贏得布克獎,歷年來總共約300本入圍作品中,也只有4位黑人女性。我希望有更多黑人女性能獲得這個獎肯定。」
儘管埃瓦里斯托寫下布克獎歷史,但媒體與書店似乎並不買帳。除了上述的BBC事件,更有英國網友在推特上抱怨,書店只大量陳列愛特伍的得獎作品,也就是《使女的故事》續集《證詞》(The Testaments),埃瓦里斯托的作品則不見蹤影;儘管有其他網友解釋,可能是埃瓦里斯托作品庫存不多,才導致書店無書可賣,但從網友拍下的現場照片可清楚看見,店內的宣傳POP上也只單獨寫著愛特伍的獲獎訊息,宛如只有愛特伍一人獲獎。
有民眾在利物浦的水石書店拍到平擺桌只陳列愛特伍的作品。(圖片來源/ twitter)
但撇開這些紛擾,投身寫作近30年的艾瓦里斯托也承認,布克獎的光環的確能幫助她接觸到更多讀者。她在一個訪談中提到,「得獎並未改變我的小說,但卻改變了它的脈絡,我很開心這本小說能觸及更廣大的讀者,讓書中角色被一些本來不認識我們、不會讀我們作品的人認識。」埃瓦里斯托口中的「我們」,指的正是如她一般的英國黑人女性。她說,「身為英國黑人女性的我們知道,如果我們不把自己寫入文學作品,也沒有人會寫了。」
而這本人物複雜、時間跨度長達百年的《女孩、女人、其他人》,正是埃瓦里斯托意圖完整呈現英國黑人女性文化與歷史的宏觀之作,小說以一位中年女同志劇作家,艾瑪 (Amma)的新劇首演為故事起點,以她為中心延伸出書中的12個角色,每個角色各為一個章節,故事各自獨立又相互堆疊,串連成一部觸及身分認同、種族歧視、血統、偏見、性別、政治、藝術等議題的史詩大作。她在一開始進行這個寫作計畫時曾擔心,這樣的內容能否引起社會共鳴,但就在寫作過程中,陸續發生了#MeToo、#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等社會運動,正巧與這本《女孩、女人、其他人》的主題不謀而合。在完稿之際,埃瓦里斯托便知道這本新作將會非常切合時勢。
這本小說最大的特色之一,在於書中的黑人女性角色,無論從文化背景到職業設定都非常多元立體,有人從事金融業、服務業、教育、藝術、清潔工,也有來自不同地區的移民。會有如此豐富的角色設定,除了是秉持替各族群黑人女性發聲的初衷,也與埃瓦里斯托的自身背景有關。她在newstatesman網站專訪中簡短談及自己的成長背景,「我父親1949年從奈及利亞移民來到英國,他是一位左派社會主義者,還是家族長老。我當年還是同性戀時,參加了一個同志電視節目被他看見,他並不贊同。他認為同性戀都應該被吊死,但他只是說話比較誇張,至於我母親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後來我變成異性戀,反倒是我母親變成同性戀了。但現在不談這個,那會是另外一本書的故事了。」
《女孩、女人、其他人》作者埃瓦里斯托。(圖片來源/ 作者官網 ©Jennie Scott)
她在訪談中也提到,為了完整傳達英國黑人女性的多元樣貌,當初甚至構想了上千個角色。「我認為英國小說裡的黑人女性角色實在太少了,我非常沮喪,因而決定盡我所能寫出愈多角色愈好。但最後我認為12個角色便足以完整表達我的觀點。我想要探索我的世代,我跟書中主角艾瑪一樣是身處80年代的女權主義者,非常女同志、非常關心政治,並且勇於發聲。80年代,許多邊緣人開始聚集成各種團體,例如同志團體、女權團體、身障團體、黑人團體等等,那是一段充滿養分的歲月。此外,我書裡也有許多熟齡女性,這也是小說中較少見的。我們的生活資歷豐富,並非全都處於衰敗之中。」
《女孩、女人、其他人》探討的議題看似沉重,但埃瓦里斯托選擇以充滿幽默的手法處理。她在接受irishtimes網站訪問中提到,「以幽默手法書寫嚴肅主題,可以讓讀者在會心一笑的同時,更容易接受其中涵蓋的議題。」埃瓦里斯托表示自己年輕時是個非常嚴肅的作家,總想著要如何以文字讓讀者落淚,隨著年紀漸長、心境放鬆了,幽默開始成為她寫作不可或缺的元素,「我認為如果少了幽默,某方面來說我的寫作就無法成立。」
《女孩、女人、其他人》時間軸從20年代橫跨至當代,描述了百年來黑人女性在英國社會面臨的各種形式的歧視與困境,這些小說情節,正好與作者本人在現實生活中獲得大獎卻衍生許多風波相呼應,也顯示黑人女性平權運動似乎仍有一段路要走。不過,埃瓦里斯托非常樂觀,她深信英國社會正在進步中,「我以一本由12位黑人女性擔任主角的小說贏得布克獎,而且還是一本非常酷兒、女性、實驗性的書。我認為單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我們的社會已經很明顯在改變了。」
〔參考資料〕
1. theguardian
2. bbc
3. Financial Times
4. newstatesman
5. irish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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