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現在死了，也是死在一個世人從未見過的絕美祕境之中。我的左手手指已經痲痹，南極冰洋的海水，如針頭般滲進我本該防水的手套。此刻水溫只要再下降1/10度，海洋就會凍結成冰。」
Into the Planet: My Life as a Cave Diver
這是頂尖洞穴潛水員吉兒．海涅斯（Jill Heinerth）在新書《深入地心：我的洞潛人生》（暫譯，Into the Planet: My Life as a Cave Diver）的開場白，這段話一語道盡洞穴潛水的美麗與危險，也流露海涅斯面對生死關頭的過人膽識。
來自加拿大的海涅斯，自小就對海底世界感到著迷。大學攻讀視覺傳達的她，畢業後在故鄉多倫多開起設計工作室，潛水只是副業。26歲那年，她決定聽從大海召喚，結束了工作室業務，遷居開曼群島（Cayman Islands）全職從事潛水，並開始磨練水中攝影技術，其後又搬到美國佛羅里達專攻洞穴潛水。一晃眼近30年過去，海涅斯已是業界首屈一指的洞穴潛水員，她不只曾帶隊探索馬雅文明的水底遺跡，也是史上第一位潛入南極冰穴的潛水員，2017年更榮獲潛水界最高榮譽NOGI 大獎（NOGI Award）。她多方進行跨界交流，拓展潛水的應用範圍：除了擔任電視電影的潛水顧問，更與生物學、物理學、水文地質學等各領域專家合作，致力各種環保研究計畫。
海涅斯（Jill Heinerth），加拿大洞潛專家，攝影師和電影製作人。曾為國家地理頻道和英國廣播公司製作節目，為詹姆斯．卡麥隆的電影提供諮詢。（圖片來源 / 作者推特）
海涅斯過去曾出版多本專業潛水教學書籍，而這本甫於8月出版的回憶錄《深入地心：我的洞潛人生》，她放下專業術語，轉而從個人經歷下筆，無論是水底下兇險萬分的關鍵時刻、完成極限任務的欣喜激動、設法將隊友遺體帶回陸面的悲壯沉痛，或身為業界少數女性潛水員所遭遇的偏見歧視，都毫無保留娓娓道來，令讀者有如跟她一起潛入海裡，重溫這30年水底生涯的高低起伏，近距離感受深海世界的變幻莫測。
洞穴潛水堪稱世上最驚險的極限運動之一，除了要面對深度、水流、能見度、浮力控制的挑戰，洞穴座落位置往往曲折隱密，海涅斯探勘過的許多水下洞穴，造訪過的人數甚至比登陸月球的人數還少。在洞穴中一旦發生意外，幾乎無法迅速撤退，危險性比一般潛水高出許多。據統計，洞潛意外喪命的人數，比攀登聖母峰還多，海涅斯的潛水生涯中也經歷過許多工作夥伴葬身海底。她從軍的丈夫甚至表示，自己在軍隊都不曾面臨過那麼多的死別。海涅斯在接受mindbodygreen網站訪問時就提到：自己只能在這一路上學習面對這些悲歡離合，保持正面，從每段不幸事件中成長，並以這些夥伴為榮。
面對兇險難測的水下人生，她也發展出一套屬於自己的工作與人生哲學，她在NPR網站訪問中說，「每當我說自己行事保守，大家都以為我在開玩笑。但我真的不是什麼都不怕，我反倒認為心存畏懼相當重要。出任務前，我胃裡總有一股恐懼在翻攪，每當要執行一些前人從未嘗試的任務，我都會先仔細盤點各種潛在風險，因此當我下水後，思緒反而變得清澈，能夠完全專注於眼前。我不喜歡跟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起潛水，我想要跟戒慎恐懼的人共事，因為對我來說，這意味著謹慎的人在乎成果，倘若我們在水下發生意外，他們也不會魯莽行事。」
她在mindbodygreen的訪談也提到，在水下最糟的狀況，不外乎突然暫時失去視力、找不到安全導引，或是被卡在水底洞穴動彈不得，甚至維生裝備故障。一旦這些狀況發生，你的身體會啟動防禦模式：心跳加速、思緒紊亂，大腦簡直要爆炸。「這時候，我會做幾次緩慢的深呼吸，關上情緒。這招不只潛水時有用，連在日常生活也很管用。想順利存活，或順利完成任何事，你得要務實、冷靜地完成一連串瑣碎的步驟。等一切搞定脫離險境後，你才能鬆一口氣，回想今天碰到的險境。之後，你可以對這段經歷引以為傲，接著才讓自己崩潰痛哭──你終究還是得處理這些情緒，否則會一直困在創傷陰影之中。」
海涅斯的洞穴、冰海潛水工作照。（圖片來源 / 作者推特）
海涅斯的潛水生涯遇過幾次差點無法順利脫險的經驗，或許是經歷過千驚萬險的錘鍊，她總能以一種淡然幽默的態度回顧這些過去。有一次，她的潛水同伴困在洞穴裡，海涅斯不願拋下同伴，沿路游回洞穴內尋找同伴，但她不知道同伴其實已經自行脫困回到岸邊。陸上團隊眼見她的同伴平安上岸，海涅斯卻遲無蹤跡，因此認定海涅斯已不幸遇難，甚至已著手聯繫打撈團隊要設法打撈遺體；而當時在海底的海涅斯，除了心繫同伴安危，腦中想的竟然是，「我丈夫不會報稅，我一定得平安回去幫他才行！」
儘管洞穴潛水危機四伏，但對海涅斯而言，比起自身安危，更驚悚的恐怕是多年來在水中親眼目睹海洋生態的改變。珊瑚白化、物種滅絕、海洋暖化、冰層融化、海平面上升，這些一般人聽來熟悉卻遙遠的名詞，對她來說卻是第一線最真實的震撼。這份對環境的擔憂，也是她書寫本書的原因之一，她想扮演溝通的橋樑，讓讀者理解保護海洋的急迫性，「別等到真的發生什麼浩劫，人們才開始關心海洋。我希望人們願意聽聽我們這些長時間在大自然、水底下活動的人的第一手觀察，我希望大眾知道，此刻我們還有機會，但機會很有限，我們必須做出顯著的改變才行，時間真的不多了！」
30年來，經歷各種驚險關頭，海涅斯仍不改其志，一次又一次投入海洋懷抱。許多人都認為她是熱愛冒險，追求刺激，但她認為，能夠維持對潛水的熱情，靠的絕非短暫的感官刺激，而是因為自己始終對世界充滿好奇。她熱於參與各種有意義的計畫與研究，是因為她希望能替世界盡一份心力，讓世界更好。海涅斯說，「如果這意味著我會令自己身陷險境，對我來說，那也值得了。」
〔參考資料〕
1. NPR
2. mindbody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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