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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籠子
全家出遊江南那年,我十三歲,身形抽高,再度發胖,說不出地彆扭。從那次開始,我抗拒一日兩次被迫與陌生人吃飯的旅行團,也不讓爸媽到此一遊地拍照。我又不是鴨子,路上雖然有園林水池,實際上卻是冗長籠子。寒山寺是堵黃色的牆。我特別在意沒聽見鐘聲。但媽堅持:有的,當時鐘聲大作,五塊人民幣可以買三下。我和媽顱骨裡有隔絕的兩座鐘樓。照片不作聲,好像誰都可以是對的。寒山寺是堵黃色的牆。
長大的我和妹妹保持禮貌的距離。辭職後我沒有搬回家住,每週不定回家吃幾次晚飯。上次一起出遊是三年前。素帖山上,媽媽用新買的iphone加自拍棒把全家連同寶塔都裝進去。並肩望著灰色煙塵的市景時,爸媽在這裡,卻也像在那裡面。寺簷的風鈴細細地響起來,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
牙的床
我常常作牙齒碎掉的夢。我也常夢見偷偷躲起來,一個人吃石頭。或許兩個夢是同一個夢。吃石頭的我,不像母雞啄砂石那樣光明正大,因為對人類來說,這似乎是某種見不得人的怪癖;口裡的東西不如想像硬,我的口腔暫時形成地下岩洞,水中富含礦物質。牙齒碎掉的我不慌張,但像隻有點尷尬的牡蠣,持有一些小球,不好吐出也不敢吞下去。(即使掉了,我也還沒有失去它們。)張開眼睛發現那聲音是安娜在廚房磨咖啡豆。我躲在被子裡聽安娜不完全連貫的順時針運動;她手裡握有的深褐色果實似乎有道小行星帶。
洗牙讓我覺得自己是塊糟透了的工地,洗牙令我害怕。媽習慣用的那台電動磨豆機是同一張不受歡迎的唱片。每首亢奮的搖籃曲之間,她拍著白色的機器就像輕輕拍打小寶寶的屁股。出生不久的我患有夜半腸絞痛,常常哭到不知道怎麼停止,痛停了仍不滿足地哭泣;瓦斯關了還不停尖叫的茶壺。因此每當她拍著那白色機器,我就感覺一陣說不出的甜蜜。
閃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