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思考「貓的歷史」的意義
當我吿訴別人,我想寫一本貓歷史的書,對方的反應大致分成兩種,有的說「好像很有趣」,或是「為什麼要寫這麼無聊的題目?」現在正展開本書的人很可能以前者居多。不過也許還是有人懷惴著後者的想法拿起這本書。我期盼對這本書不以為然的朋友也願意讀,所以才寫的。希望各位務必稍微忍耐一下,繼續讀下去。因為,您的不以為然,也構成「貓的歷史」的一部分。
很久以前就有人指出,歷史學的世界裡缺乏了未留下文字(或無法書寫)者的歷史,因而進行了種種嘗試想克服這個問題,也就是如何能將「未訴說」或「無法說」的存在描述成歷史的主體。從這個觀點來說的話,與下層民眾、少數群體各種被壓抑的階級相比,動物更加是沒有訴說語言的「弱者」。動物本身既然沒有語言,所以用動物為主體來敍述歷史,幾近不可能。如果以史料(相當於人類的紀錄)為根據來撰述歷史的話,必然是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人與貓的關係,換言之,必定是以人類看待貓的目光所寫成的歷史。
如果貓的歷史,是人類看待貓的目光所寫的歷史,那麼對貓不感興趣、討厭貓也都會是「貓的歷史」的一部分。不只是貓,這點也是「動物歷史」本質上要面對的困境。但是同時,正因為如此,「貓的歷史」對人類而言也變得十分重要。因為,貓的歷史正是以貓為鏡,人類本身的歷史。
仔細想來,動物與人類之間以貓為首,關係極其複雜。疼愛動物的人雖然很多,但是犧牲動物取得毛皮穿在身上,或使用經動物實驗開發之商品的人大有人在。愛護貓和狗的人認為吃貓肉或狗肉,簡直是罪大惡極,但是卻能毫不猶豫的大啖牛肉或豬肉,進而對大學等研究機構利用犬、貓作為實驗材料的現況,也並沒有那麼多人反對。動物對人類而言,有時候是可愛疼惜的寵物,有時候是食材或商品,有時候卻也是實驗材料。像這種一言難盡的複雜關係,透過追溯過去,更增加了其複雜性,而變得富有變化。從這層意義上,考察動物的歷史便間接經由稱之為動物的他者,和所謂歷史的過去,來映射出人類社會的實態。
街談巷說的通俗「貓歷史」記述,有些寫得虛幻不實,像是「日本人自古就喜歡貓」「把貓視為至寶」等。可能作者本身喜歡貓,所以幻想著如果古代人眞是如此該有多美好,但現實中,歷史並不是虛幻故事。雖有喜歡貓的人,但也有討厭貓我行我素的人,如本書中所見,即使是「愛貓」的定義,也是古今有別。過去某個時代,即使是公認和自認愛貓的人,同時卻也能滿不在乎的棄貓或打貓。筆者認為「日本人從古至今都是愛貓族」──這種單純而恣意的歷史記述方式,就算是今日愛貓人將自己的願望投射在歷史上,但卻未直視貓走過的過去,同時也未誠實面對過去活在世上的貓。
進而,過去有關貓歷史的書大多描述古代到江戶時代的部分,幾乎沒有將明治以後作為主體來描述的文本。但是,日本的貓歷史變化最劇烈,而且與現在直接連結的,就是這個時代。如果不探索貓在近現代史中的生活實態,就無法了解現代人與貓的關係,是在什麼樣的歷史因果基礎下形塑而成。
透過對以上問題的關注,本書希望能描寫貓在日本近代、現代的歷史,同時思考對貓而言,「近代」「現代」是什麼。當然,如前所述,所謂「貓的近代」「貓的現代」,畢竟還是貓凝視人類社會的目光。而且這道目光摻雜了種種愛恨情仇,極其複雜而富含變化,絕非一語可道盡,所以也因此產生了種種問題。
回顧引發造成貓評價「割裂」的成因及歷史,不但有助於了解貓與人類的關係,在這處理社會割裂與對立的近代世界中,也會在我們思考擁有多元價値觀的人類如何共生的問題上,成為寶貴的參考材料。明知這麼說是種邏輯的跳躍,但我還是要大膽的說,貓的問題正是未來民主主義的問題。一開始我提到希望討厭貓的人也能看,就是這個因素。用貓這個常見的素材為基礎,若是各位能與我一同回顧近現代歷史,了解未來貓與人類關係的走向,換言之,能夠由此得到思考貓兒周圍、人類社會未來走向的材料,則甚感欣慰。
另外,本書(日文原版)史料引用上,有一部分會將日文舊字體換成新字體,附上拼音,並做部分修正。而出典中部分報紙則以《朝日》《每日》《讀賣》等簡稱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