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岁才从朝九晚五的全职工作岗位完全退休已属稀有，更何况这是自23岁起未曾转换的唯一一份工作。



黄祖耀办公室外总坐着私人秘书谢美茹，她一坐就坐了一辈子。（陈渊庄摄）

刚在今年8月退休的谢美茹，是新加坡已故银行界翘楚黄祖耀的私人秘书，也是大华银行（UOB）至今服务年资最长的秘书。

生前任大华银行荣誉主席的第二代掌舵人黄祖耀，今年2月3日以95岁高龄与世长辞，谢美茹任职超过半世纪的秘书工作也渐入尾声。

黄祖耀是新加坡银行业的传奇人物，他把大华银行从最初一家分行，发展为区域银行，在19个国家和地区设有多家分行，是新加坡三大银行之一。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在短短15年内收购四家新加坡银行，并购能力果断出色，商业眼光精准独到。

黄祖耀日理万机，对新加坡公益事业向来不遗余力，尤其热心华社，曾领导宗乡、文化和教育团体，以及商会等。可想而知，担任他的私人秘书，其能力肯定非比寻常。

谢美茹当书记两天后

获黄祖耀调任为私人秘书

谢美茹退休前一天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加入大华银行当书记时，她刚完成大学先修班一年的课程，因家境贫困无法上大学。华校背景的她当了两天的书记后，就获时任大华银行董事经理的黄祖耀调作第一位私人秘书。

就这样，两人的主雇关系持续了59年。

接棒大华银行的黄祖耀长子黄一宗，在访问时抽空过来与谢美茹道别。他说：“她是父亲的老忠臣，现在要找个服务这么久的忠臣并不简单，这是无形的财富。我的秘书都换了几个。”



大华银行现任总裁黄一宗（右）说，谢美茹与父亲黄祖耀的关系是建立在“信任”二字上。黄祖耀长女黄玮玲（左）也送上一束鲜花，感谢退休的谢美茹尽心尽力。（陈渊庄摄）

黄一宗说，主雇关系如此长久，关键在于“信任”二字。谢美茹也频频点头。

私人秘书可说是熟悉老板大小事务的管家，从接听电话、安排日程、信件存档、家庭和个人生活等日常琐事，到文件签名、内部协调、安排重要人物会面等敏感信息，谢美茹都须保密。

更何况银行并购涉及许多金额庞大的商业机密，谢美茹如果没有恪守职业道德或坚持诚信，是无法取得黄祖耀高度的信任。

谢美茹说：“黄先生对我是百分百的信任，这份信任，让我感动，我必须把工作做得好，才不辜负和滥用这份信任。做人不就是如此吗？没有什么值得张扬的。”

黄祖耀的事业版图扩大，谢美茹的工作量也日益繁重。1994年黄祖耀的办事处迁入现有大华银行大厦后，多聘请一名私人秘书分担工作。这名私人秘书林文娟也做了30多年。



谢美茹也欣赏黄祖耀的正直、不欺诈、做事明理。（陈渊庄摄）

问谢美茹数过黄祖耀有多少个头衔吗？她说：“来来去去太多了，没有去算它。”

再问她至今单身是否与工作忙碌有关，她轻描淡写地说：“就没有结婚咯。”

她坦言，黄祖耀对工作要求高。“他不是个很容易共事的老板，他很严、性子急，想到什么马上就要，而且他很忙、话不多，没时间解释或说太多，得去理解他的要求。像他批了文件后只是说‘呈上报告’‘研究一下’几个字，我就心领神会，去找相关部门主管跟进。”

了解上司需要，与谢美茹强烈的责任感和高度的敬业精神不无关系，因为用心，不论大小事她都巨细靡遗记得一清二楚。

携带小本子

记录所有来电日期时间及内容

谢美茹有本小本子，详细记录总裁办公室所有来电的日期时间和简略内容，供随时查阅，甚至当其他部门找不到资料也会来问她。每个清晨，在黄祖耀9时进办公室前，她把黄祖耀前一天交代查找的资料和须审批的文件等，分类摆在桌上。遇到没有准时交上的资料文件，她会跟进查询，第二天向黄祖耀汇报。



这是谢美茹（右）与黄祖耀（中）和他的长女黄玮玲，将近30年前的一张合照，大家共处多年，已如同家人般熟络。（黄玮玲提供）

除了安排和提醒黄祖耀每天重要的日程，协助处理黄祖耀的家中琐事也是谢美茹的工作之一，像浴缸破损、电话失灵、泳池漏水、女佣吵架、园子无人打理等。

此外，以前没有路线导航，黄祖耀出席活动的地点，她都会预先打电话查找最短路线，交代司机，确保不走错路浪费时间。

老板的口头禅是“快一点”，担任他的全方位生活助理，压力大吗？

不是“铁”心

而是尽心完成任务

“有人问我，我的心脏是不是铁做的？我说，没有啦！老板要求很高，我只要尽心去做，是能完成的。”

下属永远对老板有看不顺眼的地方，但她看这位老板有一个优点让她非常欣赏，就是允许下属犯错；一些无法及时提交的资料，若理由充分，黄祖耀也会接受。

“做得不对时，只要真诚向他认错道歉，确保不重犯就可以。不过，不能找一堆借口推诿塞责，让他不再信任你。一旦他不相信你，你还是自己离开吧。”

欣赏黄祖耀的正直及明理

谢美茹也欣赏黄祖耀的正直、不欺诈、做事明理。正因如此，黄祖耀不用小甜头收买谢美茹，也不曾作为上司而送礼给下属。上行下效，谢美茹也谨言慎行，不假公济私。

黄祖耀热爱工作，退去总裁一职后，还是坚持每天到办公室，直到身体状况渐渐不佳，上班时间才缩短些。

谢美茹说，黄祖耀喜欢在工作中找到快乐，不爱旅行。去外国开会时，别人会顺道去走走，他马上回来工作。

身为私人秘书，她的工作时间自然很长，平日晚上8时以后才下班，周六也得工作。开始工作的首五年，因找不到中文流利的人代班，她不曾请过一天假；工作10年后，才有机会拿三个星期的长假。

“他脑子想到什么就赶快告诉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还好自己和老板一样不太热衷旅行，平常有空就到公园散步。82岁的她，精神奕奕、说话铿锵有力。

60岁后曾想过退休

60岁之后，她曾想换换不同的生活方式，向黄祖耀说要退休，提了约四次，但每次黄祖耀都说：“你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没有是吗？既然没事，就继续做下去。”



60岁之后，她曾想换换不同的生活方式。（陈渊庄摄）

这些年来，离职念头从未萌生吗？“没有，我做得还很开心，而且他的家人对我不错，我们的关系很好，他们没有为难或看轻我。”

黄祖耀大女儿黄玮玲在谢美茹退休的前一天，送她一大束鲜花和一棵盆栽，两人熟络地翻开旧时合照，聊起当年事。黄玮玲说，谢美茹在父亲身边服务这么多年，已当成家人看待。

或许是黄祖耀去世前几个月已减少到办公室的频率，让谢美茹习惯了他的不存在，但在黄祖耀的出殡日，万般回忆涌上心头，感触良多让她潸然泪下。

“要和他说good bye时，心里感触很多，忍不住流下眼泪。”

结束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涯，她会不会很伤感？

“不会啊，这是人生旅程的一段过程，做完就走，我没有不开心，也不会很开心。之后会去台湾走走小住。”

访谈大概一个小时后，谢美茹催促结束访问，“快点结束，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我在这里59年，就除了睡觉的时候不在。”

然而，随着一代叱诧风云的商界巨人的离世，这个将近一甲子以来尽忠职守的背影，也消失在六楼的总裁办公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