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共管仰賴原住民傳統智慧 實際參與卻淪紙上談兵？

在全球關注氣候變遷和碳中和的趨勢下，台灣的森林碳匯成為重點發展政策，包含鼓勵造林、輔導發展林下經濟等。然而，要實現森林對碳匯的貢獻，還需要有健全的森林經營作為基礎，而長年與山林為伍的原住民族群，扮演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有限責任苗栗縣賽夏族原住民林業暨勞動合作社（以下簡稱賽夏族合作社）理事長根誌優，與原住民族氣候變遷聯盟發言人Namoh不約而同提到，透過原住民對山林的經營智慧，生態保育、經濟發展與文化傳承得以兼顧，同時也讓原住民族參與到碳匯和山林共管之中。但從共管機制到原住民保留地禁伐補償金額，現實層面仍面臨不少挑戰。

與「魔鬼」合作？賽夏族合作社攜手林保署共管山林

賽夏族合作社是台灣原住民族部落中，少數成功與林務局合作共管山林、守護生態的案例之一。透過發展林業與林下經濟，不僅促進了部落經濟的發展，也是里山倡議國際夥伴關係網絡的會員。

根誌優分享，合作社的成員們，5年內從7人增加至138人，除了生產具FSC認證的國產材，也執行環境監測、巡山與生態修復工作，包含復育原生植物、養蜂，其中，蜂蜜產業不僅帶動收入，也成為生態健康指標。

事實上，過去族人們對林保署有諸多質疑，認為政府沒有落實任何實質政策照顧部落，在當地居民眼中，林保署就是「魔鬼」一般的存在；根誌優也坦言，要達到互助互信互利並不容易，彼此花了1年多磨合。

「我一直覺得部落裡最欠缺的除了勞力、財力，還有專業知識，這幾年跟林業署合作之下，找了很多老師教我們專業知識，族人慢慢發現自己可以把生態保護得很好。」合作社公開透明的運作，加上林保署挹注資源，族人們漸漸相信雙方合作有助改善經濟，甚至遠赴海外取得國際集材技術證照。

傳統智慧結合現代管理 賽夏族找回文化認同、不再盜伐

賽夏族的森林經營充分運用先人智慧，將部落傳統知識與現代森林管理結合。例如伐木時，遵循不砍母樹、不移除樹頭、不劈砍地表植被的原則，保留樹齡成熟且具有繁殖能力的大樹，作為生態系中的種子來源，確保森林更新與物種延續。

此外，留下的樹頭持續提供大地養分，草生植物則和大樹氣根、石頭交錯而生。根誌優說，「我相信爺爺以前教我的，你們看這裡前段時間經過颱風摧殘，現在樹依然挺立」。

無論是林場、林下經濟、生態旅遊、復育原生植物等，都與碳匯息息相關，也牽涉在地發展，若忽略當地居民生計，勢必引發衝突。根誌優坦言，過去族人們看不見未來，為了討生活不得不去山裡「拿東西」，「我相信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去做壞事，但生活在貧窮之下，他們不得不去做不該做的事」。

「生態永續優先，賺錢其次」是賽夏族合作社現在遵循的經營方針，透過這樣的模式，讓部落經濟脫離過度依賴外部資源的窘境，族人能夠在自己的土地上謀生，不僅改變了部落的經濟狀況，強化對部落的歸屬與認同，更使年輕人有了返鄉的動機，進一步延續了賽夏族的文化和生活智慧。

山林共管路迢迢 原民仍缺席政策決議

然而，像賽夏族合作社這樣的案例，目前仍是國內唯一的山林共管示範場域，當政府推動公正轉型，主動與原住民和解、邀請共管山林資源時，現行法規卻仍無法賦予原住民族參與決策的權力。

Namoh指出，原住民族在現行的森林資源共管中，缺乏實質的討論權和利益分配，尤其，在經濟分配上更難以參與。他舉例，像是北泰雅原住民族特定區域計畫，雖然提及土地使用與管理機制，但當地部落人才如何參與其中，以及未來利潤分配方式，並未進入共管機制中討論。

相較之下，紐西蘭與加拿大對原住民的重視，可作為台灣的借鏡。Namoh表示，早在20年前，紐西蘭就已將毛利人權益納入氣候變遷法保障，加拿大也在氣候法制上賦予原住民族群更多權力，提供補償並協助在地發展，這些案例顯現國際社會對原住民族與自然共存的智慧，以及自然資源管理權益的重視。

此外，Namoh建議應設立原住民族專用的氣候基金，考量到原住民族生活在土石流警示區等易致災地區，缺乏穩定的經濟資源，這樣的情況在台灣多數原住民族社區中普遍存在，該基金應該在公正轉型的框架下，直接支持部落在氣候變遷下的生計保障，並提升部落面對天災的韌性，同時正視原住民在碳匯上的歷史積累與貢獻。

政策保障不足 原民土地面臨「圈地」威脅？

而在氣候變遷法下，碳權有機會成為原住民可以申請的資源之一，然而，原住民族氣候變遷聯盟發起人高潞·以用·巴魕剌（Kawlo Iyun Pacidal，以下簡稱高潞）談到，碳權申請的門檻不僅高，且檢測、查驗費用是巨大負擔，「要真正取得碳權，需第三方機構查驗，成本高昂，個人根本無力承擔」。

且以現行市場價計算，擁有數公頃的林地在碳匯市場上所能產生的碳權價值，根本不足抵扣查驗成本，更讓人擔心的是，若企業盲目購買碳權收購林地、以低成本達到碳中和目標，可能導致弱勢地區出現土地資源掠奪問題，形成一股「新圈地運動」，導致傳統領域和原住民保留地淪為企業的碳中和工具。

對於生活於山林中的原住民族群來說，實質的生活保障更顯急切。Namoh提到，原住民族生活的山區，面臨天災威脅應獲得適當補償，這也是國際間對弱勢群體支持的共識。

雖然政府提供禁伐補償，但高潞認為，禁伐補償是原民權益犧牲之下的賠償機制，政府應增加更多像植林、培力計畫等實質獎勵，讓原住民族群能夠在既有的土地上實現永續生計。Namoh也呼籲政府應設立原住民族氣候變遷委員會，保障族群在政策制定中的實質話語權。